雪饮

永远热爱

【素玉】还生(原名:酒渍黑白)

润玉X影版三生素锦

 

配角建议带脸:

阿夜——刘子业(张逸杰《凤囚凰》)

鬼王——白毛鬼(李洙赫《夜行书生》)

 

 

 

1.

那双眼睛像极了一块精雕细琢的绝世宝石。墨色的瞳仁有着最温润的质地,嵌在脸上,闭眼抬眸,流转间熠熠生辉。纤长的睫毛密密地排开,一根一根,勾勒出鹅颈般完美的弧线。

 

润玉身形一顿,拇指不自觉地用力,捏得指尖泛白,平展的奏折也几不可见地凹出一个曲面。

 

今晨送来的急报,鬼族内乱,早年没落的旁支突然起事,率军围攻两生殿,矛头直指老鬼王,欲夺其位。

 

“想来陛下已经听说了此事,素锦就不绕弯子了。如今鬼族上下大乱,人人自危,今日冒昧拜访,实是为了避祸。舍弟与我无以仰仗,难以自保,无奈出此下策,只希望能得陛下垂怜,寻个容身之所。”

 

她弟弟懵懵懂懂地贴在她身侧,明明个子已高过了姐姐,仍一脸孩子气,心智泛泛,显然不是个顶事的。

 

她说到此处,松开弟弟的手,捧出一个物件,葡萄酒液般暗红的嘴唇微微轻启,“这是结魄灯,用逝者的旧物续燃,能结出魂魄和骨血。陛下可以拿它救回心中牵挂之人。”

 

润玉高高站着,神色不明。

 

她裹了一张宽大的黑斗篷,从头到脚,只有胸口处坠着一根蔷薇紫的缎带。这是鬼族人常穿的颜色,虽在天界人眼中是脏污不洁,但映着她柔白的皮肤也还是可看的。

 

润玉接过了她手里的灯,一挥手叫来了人。

 

“邝露,你带他们安置吧,就去,”他想了一下,接着道,“就去璇玑宫。”

 

 

 

2.

素锦在天界住了下来,一如润玉所希望的那样安安静静不惹是非,每日就待在璇玑宫,哪儿也不去,也没私下里见什么人,仿佛她真的只是来避祸。

 

润玉不耐地皱皱眉,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。甫一睁开眼,午后灿烂的阳光刺得他眼周生疼,头脑发昏。他下意识偏头,脸贴到了冰凉的地上,又激得他浑身一颤。他坐起身,轻薄的被子顺着身体滑下来。矮桌,香炉,远处的床榻,帷帐,殿中的陈设他再熟悉不过,唯一的疑问是他怎么突然跑到璇玑宫来了。

 

隐隐的头痛迫使他停住了思绪,他扶着额,一只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,才渐渐缓过来。

 

昨日是他的生辰。天帝从不做寿,六界四海无人敢提此事。神仙百官照例上职,他也如往常处理政务直至深夜。只是不知为何看了眼天上的弯月,忽然想喝酒。他酒量很差,随便抿几口就昏昏沉沉,意识不复了,想来是那之后来的璇玑宫。

 

素锦正陪着弟弟习字。她俯身而立,一缕黑发从肩滑落,打了个弯儿勾在纸上。她好似听到了这边的动静,从容地写完最后一个字,放下笔,朝他走来。

 

“醒了?”

 

她穿的是他差人送过来的白色银纹裙,一步一踱,底边坠着的流苏欢快地蹦跶。润玉听不出她话里有何语气,只想着要解释自己的失态,却见她浑不在意地摆摆手。

 

“陛下无需如此,是素锦占了陛下的处所,要道歉也是素锦道歉。”

 

润玉心中一悸,以为她看出了什么,正欲慌乱,蓦得想起那句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”,再看对面那淡然依旧的脸,才明白她原是这个意思。

 

“不过陛下昨晚执意要睡在地上,素锦劝说无果,只能多加了一床被子,由着陛下去了。”

 

她说得坦坦荡荡,毫无心虚之意。润玉瞥了眼她低头写字的弟弟,心道她是哄孩子哄惯了,撒谎都懒得动脑子。

 

“无妨,”他摇摇头。他并非不近人情,也并非开不得玩笑,只是位高权重,人人都对他忌惮敬仰而不亲近罢了。

 

也许是觉得捉弄天帝分外有趣吧,素锦“噗嗤”笑出了声,眉眼忽然柔和了许多。润玉慢慢移开视线,径自走到矮桌边,斟了一杯茶。等回过头,素锦已经被人抱了个满怀。

 

少年把脑袋贴在她的耳侧,闷声道:“阿姐,我不想练字了,我想跟任叔修习法术,将来保护阿姐,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。”

 

少年情绪激动起来,白皙的脖颈自下而上红了个遍。他双手死死地抓着素锦,宽大的袖子往回翻叠,露出一截小臂。他声音压得极低,润玉听不太真切,却刚好看得到那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。

 

“阿夜乖啊,我们不是说好了吗,先养身体,等病好了,阿姐就送你去任叔那儿,我们不差这一天两天。”

 

素锦一边拍他的背,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。那少年争辩了几句,一口气岔开,猛烈地咳嗽起来,不多时脸上也满是绯红。素锦赶忙给他顺气,又扶他到榻上喂了一杯茶,好一番折腾之后,急促的咳声才缓了缓。待平息之后,少年便像被抽光了力气一般,无力地靠在素锦身上,呼吸都费劲儿,更别提握笔写字了。

 

 

 

3.

润玉登基不过三载,先帝孝期一过,好事儿的神仙就开始往上递选妃的谏言,连配了画像的册子都备好了,只等润玉决断。

 

素锦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个东西,饶有兴味地打开翻了翻,“陛下这是要选妃?”

 

润玉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,继续一目十行地批阅手里奏章。

 

天界大改之后,除掉了几个结党营私的,现下权力均分,各族制衡,局势平稳,但这并不意味着天帝就没事干了。

 

他治下六界四海,瞬息万变,稍大点儿的事就牵扯甚广,哪怕几番筛选,最后要他亲自裁夺的折子仍堆满案。何况还有个别仙官自恃年高不将他放在眼里,时不时添个乱挑个事儿,仿佛嫌他还不够忙。

 

从前他做夜神,晚上当值,昼夜颠倒,也曾觉辛苦,如今做了天帝,才知还是当年好。

 

七政殿里安静极了,素锦翻页的沙沙声不绝,一下一下,颇有韵律节奏。她竟看得起劲儿。润玉放下奏章,盯着她道:“怎么突然来找我,可是有什么事?”

 

素锦没抬头,一边研究那本画册,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他,“哦,是有点儿事儿。我想去省经阁找些书,拿回去给阿夜读。”

 

“直接去就行了,那里平日没人。”

 

天家的藏书阁,自然是人少又僻静。

 

“那就说定了!”

 

她终于舍得把册子放下了,意兴盎然地瞅着他,纤长的手指在画像上点了点,意有所指道:“想不想听点儿建议?”

 

她的眸子尤其黑,仿佛藏了许多夜色,吞吃万物,无论美丑。润玉是不想听那建议的,可静默一瞬又觉得心中似有期待,是以他微微挑了下眉。

 

既得了他的默许,素锦便无所顾忌,飞快地讲了起来。

 

“家世要好,这是第一位的,这样可以巩固你的位子;品性要温和,不惹事端,忍气吞声,最好懦弱,哪怕被逼到悬崖边儿上也只会老老实实地跳下去的那种。”

 

润玉光听前半段,还以为她要说贤良淑德,结果往后就变了味儿。他不敢苟同,“为何这样选,难道你喜欢这种女子?”

 

“当然不。”

 

她说得直接,理直气壮的模样惹得润玉微微一笑,“我也不喜欢。”

 

“你不需要喜欢。”

 

润玉收起笑容,盯着她,下意识地屏住了气。

 

“帝王嘛,一生都在权衡取舍,少不得要亏待谁,若是身边围了一堆斤斤计较的女人,烦不烦?若是再来个有血性的,有仇必报的,那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。”

 

“你想说的不只是亏待这么简单吧?”

 

她弯了弯唇角,美目明亮却没有笑意,朱唇微启,轻飘飘地吐出这两个字。

 

“利用。”

 

润玉想起了自己故去多年的娘亲。

 

她本是龙鱼族的公主,受了太微的诱骗甘愿为妾,生下他时才知太微所谋之大而自己只不过是颗微不足道的棋子。后来龙鱼族败落了,她更加没了利用的价值,整日守着荒凉的璇玑宫,守着年幼的他,直至那个雨夜,悄然长逝。

 

而那时距离他九百岁生辰只差一刻钟。

 

“上位者身边这种桥段只多不少,你说为什么?”她勾了勾唇角,笑意凉到了润玉心里,“因为划算,因为屡试不爽。花最少的钱买最想要的东西,还没有后顾之忧,何乐而不为?”

 

这话搁在太微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。无论是娶荼姚,还是纳簌离,说到底都是他玩权弄术的阴谋,没有半分真心可言。

 

但这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吗?润玉摇摇头。

 

“我也曾任人鱼肉,所以断不会做刀俎。”

 

他如是道,惹来素锦一个戏谑的眼神。

 

“那你可要真的问心无愧才行,还有,你行得正坐得端可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会如此,乱臣贼子从不讲道义,他们只要结果,刁蛮恶妇也一样。”

 

她说完,抓起桌上的杯子抿了口茶,一边品一边有些无奈地摇下巴,似是在惋惜润玉的坚持。

 

“懦弱,泼辣,你眼里就没有第三种女子?”

 

素锦摊开手,耸了耸肩,纤长的颈子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倨傲。

 

“没有温柔贤淑,宽容大度的吗?”润玉想起了一些册封诏书上的套话,随手选了两个词问她。

 

“没有。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?宰相肚里能撑船。可问题是真撑了船他的肚子不会痛吗?所以说大度是假,忍气吞声才是真。”

 

他不喜欢她冷漠的样子,想着怎么能让她流露点真情实感,于是便问:“你是哪一种?”

 

然而素锦注定要让他失望。她一手支在桌子上,一手晃着杯子,面上波澜不惊,只道:“明知故问。”

 

润玉轻笑一声,“但是你对阿夜很好。”

 

也很温柔。

 

素锦毫不客气地认下了他的夸奖,“那是当然。他是我弟弟,虽然不是亲弟弟,但也没有什么分别。”

 

润玉没有说话,准确地说是没来得及说什么,就被殿外的声音打断。送急报的侍卫搁下装有纸条的竹筒,干净利落地离开。待殿门关好,素锦才从屏风后面出来。

 

润玉拆开看完,神色复杂,把纸条递给了素锦。

 

其上只有十个字:老鬼王死,次子平反即位。

 

素锦看完也不见悲伤之色,只没头没尾地说了句“做娘的懦弱,可不代表生的孩子也是脓包”。

 

 

 

4.

润玉不晓得自己是不是个脓包。他从记事起至今日,反抗过三回,说过三回“不”。

 

第一回是他不愿意管荼姚叫母神,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。他灌了一身雪回到璇玑宫,发现娘亲的膝盖也冻伤青紫了,原是她跑去七政殿求了情,荼姚才饶过他。

 

第二回,他拒绝了荼姚指给他的婚事。她以为他生了异心,以为他这么做是为了娶权臣的女儿,就唆使太微派他去平定鬼族之乱,自己则暗中买通副将谋害他。

 

万幸他得了素锦的搭救,化险为夷。

 

他平安归来,荼姚更不会放过他。自己的儿子死于非命后,她就像疯了一样,变本加厉地折磨他,把所有的不幸都怪到他头上。他生生受着,一言不发,因为那时他早已明白忍耐解决不了问题,他最后一次反抗定要让六界四海变个天。

 

他伪装得太好了,以至于动手的时候,荼姚还幻想着自己能再生出个儿子接替这天帝之位。

 

 

 

5.

阴鬼一族,各部皆人高马大,雄壮磅礴,女子也多是精瘦身材,皮肤黝黑发亮。润玉曾说素锦这般形貌在族里应是罕见,后来才知那是因为她母亲本就是天族人,只不过嫁到了鬼族。

 

润玉估摸着眼前这人身长应是八尺有余,宽大的黑袍随意地裹在身上,走起路来暗红的亮纹里子若隐若现。他一头蓬乱的卷发,梳到脑后,末端擦着后颈,露出鬓角和耳朵。眉骨、颧骨、鼻梁具是高挺突出,唯眼窝深邃。整张脸就像一块精心打造的古铜面具。

 

“不知鬼王驾到,有何贵干?”

 

开场白说完,润玉懒洋洋地拿起茶杯,自顾自抿茶。他殿外一众侍卫可不是酒囊饭袋,能毫不费力地闯进来,想必也只有鬼王了。

 

“是你把我姐姐藏起来。”

 

他语气笃定,转动眼球审视着殿内,那神态,仿佛站在屋顶上睥睨众生。

 

“你把她藏在哪儿了?”

 

来者不善,润玉却并不慌,慢悠悠道:“为什么一定是我藏的?”

 

“如果是别人,我早就找到了,也早把他杀了。”

 

他侧头,拧了一下脖子,眼睛泛起红光,俊美挺拔的面容掩不住身上的兽性。

 

润玉挑了下眉,不为所动。杯中有一片叶子,悬在水里,他耐心地等待着,看它是浮是沉。

 

很快,他听到一声轻蔑的气音,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,也像是海啸爆发前窸窣的宁静。

 

鬼王能感知素锦的存在,素锦当然也能觉察到他的靠近。她带着阿夜匆匆赶来,一进门就看到润玉拔了赤霄,剑尖直指那人的脖颈。地上有几滴血,刺目的殷红似乎还泛着腥味儿。

 

鬼王看到她,立即放下了自己沾满血的手。

 

“姐姐!”

 

他往前进一步,素锦就揽着阿夜往后退一步。他无法,只得站定,伸出干净的左手,示意她上前。

 

“姐姐,你不回去吗?”

 

素锦冷冷地看着他,无动于衷。

 

有一瞬间,润玉觉得阿夜似乎是愤怒的,但鬼王甩了一个轻飘飘的眼神,他便被吓住了,缩到素锦身后,一言不发。

 

“我会回去的,但不是现在。你立刻从这里消失。”

 

鬼王的眼睛又红了,这次只闪了一下,很快就熄灭,只剩下哀伤。润玉看了看自己血淋淋的小臂,微睁大眼。若非这伤口还疼着,他都要以为方才那桀骜不驯之徒只是自己的错觉,而非眼前这人。

 

鬼王当然是独自回去了。润玉料到了这结果。

 

素锦从医官那里要来了伤药,一层一层往他的胳膊上涂,然后吹了吹他的皮肤,好让那药膏快点干掉。她的指尖是温热的,动作是轻柔的,抹开的药是清凉的。

 

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。

 

润玉心中却波涛渐起,他莫名想起了曾经化成龙身畅游深泽时水波冲刷身体的感觉。然此时他只能竭力压制,若无其事,毕竟阿夜还在一旁盯着他们。

 

至于方才发生的事,润玉虽有疑惑,但却终究什么都没问。素锦的眼神告诉他,她什么都不想说。

 

 

 

6.

阿夜的病不是病,而是一种名为噬魂散的毒。

 

素锦把鬼族上上下下翻了个遍,也没能找到破解之法。若非有任叔帮忙暂时压制了毒性,延缓噬魂的发作,他根本撑不到今日。

 

润玉批准之后,素锦就日日带着阿夜去省经阁,从早待到晚。这里确实无人光顾,除了他们姐弟俩,只有润玉偶尔来坐一会儿,同她说说话。

 

素锦把那些古籍藏书翻找过半的时候,来了一个不速之客。

 

那女子模样还挺端庄周正,停在五步之外冲她微微一笑,敛了敛下巴,也不惊讶她一个鬼族人却有着天族人的样貌。

 

素锦漠然相对。一来她没有见人就行礼的毛病,二来她也怕折了别人的寿。

 

“小仙名唤云藻,家父乃屠维仙人,不知仙子如何称呼?”

 

她应该是那个待选妃嫔花名册中的一员,素锦隐约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名字。不过,对于她说的话,素锦皮笑肉不笑,甚至想翻白眼。她周身鬼气缭绕,黄头小儿都感觉得到,这位张口就是仙子,居心何在?

 

“仙子不敢当,鬼族素锦。”

 

云藻明显愣了一下,大概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,竟毫不遮掩自己尴尬的身份。

 

“几日前听闻陛下来了一个客人,我就想着一定要过来瞧瞧,今日一见,果然是个妙人。”

 

合着是还没上位就来装正宫下马威了?素锦觉得有趣,十分真心地扯开笑容。

 

“我也觉得云藻仙子很合眼缘,欢迎你来璇玑宫。”

 

“璇玑宫!好呀,好呀,我倒是很久没去那里了。”

 

“你以前去过那儿?”

 

“是啊,璇玑宫虽偏僻,却是陛下幼时长居之所。从前我常去,还在里面种了一棵树。他登基后,那儿就荒废了,没人住自然也没人打理。”

 

“原来如此,我之前还在想他生辰那晚怎么喝成那样,突然出现在璇玑宫,吓了我一跳。我让他去床上睡,他还不理我,非要躺地上。对了,你说的那棵树是不是在窗子边,真是不好意思,我弟弟年幼不懂事,刚来那天不小心给烧了。要不我让润玉再赔你一个?”

 

一大段话,素锦气都没换就说完了。云藻直接噎住,脸如菜色,难看至极,见素锦暗自讽笑,只能在心里痛骂鬼族来的还真是没规矩。

 

 

 

7.

不知是阿夜命好,还是素锦自己运气好,她当真在省经阁里找到了一本神鬼书,上面记载了一种还生术,不仅能克百毒,还能活死人肉白骨。

 

取五毒之虫,以气为火,炼制五毒丹。成丹后,取心头血,温以法力,浸泡九九八十一天。又曰,此术非至阴之人不可为。

 

与天族相比,鬼族血脉是为阴,鬼王血脉是为阴极。若为至阴,则需王族中的女子。这根本就是在暗指素锦。她不傻,知道这种巧合常常意味着阴谋。

 

神鬼书夹在一众古籍当中,因为是阴书,所以只能由鬼族之人看到。如果被做了手脚,必定也是鬼族人干的。只是这样大费周章放到天界的省经阁,实在没有必要。况且,五毒丹的炼法在鬼族也不是什么秘密,许多族人偶尔也会炼一些卖给其他族,只因那是以毒攻毒的良药。

 

这样看来,心头血应是还生术最重要的部分,但对于鬼神来说却不是什么放出来就会死的东西。

 

她这样分析了一大圈儿,排除掉了许多设想,最后还是觉得巧合的可能性大些。加之阿夜的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,间或昏睡不醒,素锦心中焦急,便不再纠结。

 

横竖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,实在不行炼成之后多找几个鬼医验验毒。

 

润玉知道此事是在两日后。几次去省经阁都见不到她的人,他就直接寻到了璇玑宫。

 

彼时素锦正拿着匕首在胸前比划,想着等五毒丹炼成了怎么把心头血弄出来。润玉一进门就看到这令人心惊肉跳的画面,一挥袖子,将匕首夺了过来。

 

“你干什么!”素锦有些气愤地瞪着他,伸手欲夺。

 

“你想弄伤自己吗?”

 

润玉皱紧眉,生气地甩开她。他鲜少如此失态,怒火把平日里的温和烧掉了大半,连眼尾都起了红。饶是素锦见惯了场面,也下意识地蔫了一瞬。

 

“我没有,刀还我。”

 

她小声地争辩,心虚得好像那刀不是她自己的,而是从别处偷来的。

 

“你到底要干什么,我要听实话。”

 

“不干什么,真不干什么。”

 

润玉一动不动。素锦有些恼了,但是一想到人在屋檐下,还是不得不低头。

 

“好好好,你先把东西还我。”

 

他们坐在桌边,润玉把匕首推到了离素锦很远的地方。他这么做时,才发现那刀柄的花纹似曾相识。

 

“这匕首和结魄灯都是我母亲给我的,是她母族的圣物。”

 

润玉愣了一下,旋即问道:“那个灯真的可以结出魂魄和骨血?”

 

“是啊,不然我给你干嘛?”素锦有些奇怪地看着他,“你以为我是在诓你?”

 

润玉沉默。

 

“喂,你不信那你还——”

 

“不说这个,说你刚才拿着匕首做什么。”

 

润玉打断了她,其实就算他没出声,素锦也不打算继续说了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她对他既有救命之恩,那他合该收留他们姐弟。当初她是怕他不认账,才又献出结魄灯,要是早知道他还没良心泯灭,她才不会傻愣愣地加筹码呢。

 

素锦这样想着,一个不小心说了实话,“那个灯确实还不能用。我藏了一股灯芯,等回鬼族了就给你。”

 

润玉盯着她,直把她看得心虚了,才道:“拿匕首做什么?”

 

他仿佛就只这一句话了,素锦抱怨一声,然后言简意赅地讲了五毒丹的事儿。

 

润玉并没有听说过什么还生术,只觉得此事过于冒险,素锦废了一番劲儿说服他。唇枪舌战到最后,她气得起身要走,没成想宽大的裙角压在他脚边,她愣是给扯了一下,栽到了他怀里。

 

恍如香甜的果酒入喉,润玉感觉鼻尖一阵风扑过,唇齿溢满芬芳。

 

她冷血又无情,不可信,也不信人,身上却热乎乎的,隔着几层衣料也能感受到那均衡的温暖。

 

她的心里好似有一把火,熊熊燃烧,永不熄灭,能炙烤人心,能照亮半边天空,却偏偏藏在冰罩子中,让你一摸只觉冰冷再无其他。

 

这反差,一如他脾性温和,身上却寒凉。

 

素锦的脑壳儿正磕在润玉骨骼分明的肩上,疼痛和冷意让她清醒了许多,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莫不是疯了,在这儿跟他掰扯自己的私事。

 

 

 

8.

这天早朝,一众神仙拥拥攘攘,在九霄云殿干站了小半个时辰,也没等到陛下的人。后来上元仙子急匆匆赶来,言明陛下身子不适,不宜上朝,让大家各自归位。

 

屠维刚回到府上,就听闻是那鬼族公主在茶水中投了毒,陛下一时不察着了她的道儿,才昏迷到现在。

 

屠维本就不满润玉驳回他选妃的谏言,又听说他如此决定全是为了那妖女,心中更加愤恨。这回抓住了素锦的把柄,便叫上家中同样有女待嫁的太巳、玄黓,浩浩荡荡地前往璇玑宫讨伐,美其名曰为天帝分忧。

 

哪想到直接撞上了天帝本尊。

 

“陛下?”

 

屠维仙人见到润玉好生生走出来,先是一惊,眼睛滴溜溜地转。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。下毒的茶壶都被翻了出来,就算陛下护着那妖女,他也可以据理力争,联合众神仙一起把她赶走。

 

屠维不慌了,太巳也一直很镇静,到衬得一旁面颊略白的玄黓有几分反常。润玉淡淡地一瞥,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。

 

“陛下,臣已经找到了鬼族妖女下毒谋害陛下的铁证,兹事体大,请陛下明察,速将那妖女逐出天界,莫要再让她兴风作浪。”

 

屠维说完还没来得及退回去,就见玄黓也上前一步,“陛下英明,鬼魅向来阴险狡诈,心机深沉,若亲之纵之,我天界将不得安宁。”

 

太巳见那二人皆已表态,也躬身一礼,“请陛下速速决断。”

 

润玉的目光在三人之间逡巡个来回,然后道:“呈上来。”

 

三人不解,润玉又道,“不是说找到罪证了吗?”

 

屠维反应过来,忙示意殿外的小童把他收集到的东西端出来,“陛下且看,这茶壶内壁全是黑渍,臣让医官验过了,正是他们鬼族的巫毒。”

 

“七政殿的茶壶,如何能证明下毒之人的身份?”

 

“这是巫毒啊,陛下!寻常人碰一下都可能殒命,除了那妖女,还有谁会把它带在身上。”

 

“玄黓仙人呢,你也这么觉得?”

 

猝不及防被点了名,玄黓硬着头皮道:“臣以为既是巫毒,便坐实了她的罪名。何况她本就不是天界人,没有理由赖在此处。”

 

润玉不置可否,微微后仰,打量着他们。屠维仙人面上已有焦急之色,不住地以眼神示意自己右手边的太巳。

 

太巳暗叹一口气,上前,“恳请陛下允臣搜查璇玑宫。”

 

润玉抬了抬下巴,让他去了。

 

璇玑宫虽荒芜,占地却不小,太巳这一搜就花了一个多时辰,期间屠维等不及,也去帮着搜,最终却是白忙活一场。

 

他们没搜出来,邝露却是满载而归。

 

“啪”得一声,一个铜制的伏虎令牌和一块沾着黑粉末的铁布落在了玄黓脚边。

 

“私蓄甲兵,私制虎符,谋害天帝,蓄意栽赃,玄黓仙人的心思也不浅呐。”

 

邝露没说完,玄黓就变了脸色,一旁的太巳也愣住了,屠维更是难以置信。后二者虽与玄黓稍有不对付,但也绝没料到此人竟是这般城府。

 

玄黓挣扎想要反抗,却发现自己先前布好的暗卫不知何时被拿住了,这才明白润玉方才所为,不过是在拖延时间。

 

他不甘心经年蛰伏毁于一旦,将袖中暗藏的鬼族毒粉甩向润玉,结果半点作用也无。

 

“昭告六界,上神玄黓,意图谋反,其罪当诛,着,即刻削去神籍,贬为畜生道,永世不得超度。”

 

殿外等候多时的侍卫得令进来,用捆仙锁绑了玄黓,拖着他往天机轮盘去了。

 

等殿中人散得只剩邝露,“润玉”这才一挥手,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。

 

“今日多亏了公主,才将叛党一网打尽,解决了陛下的心头大患。”

 

邝露是真心实意向素锦道谢。

 

今早陛下中那阴招,旧疾又犯,直接没了意识。事发突然,她在一旁束手无策,只能去找素锦对峙。

 

素锦给润玉清余毒,仅片刻功夫,成效就颇为显著。起初邝露不解,看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是素锦一早就知道了润玉内丹精元之所在,深自源头,方事半功倍。

 

玄黓有野心,润玉一直都知道,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铲除。

 

素锦说只要润玉毫发无损地出现,玄黓就不敢轻举妄动,但若此次蒙骗过去,日后再想找机会斩草除根,绝非易事。玄黓一击不中只会更加谨慎,藏得更深,到那时即便下血本引蛇出洞,也未必行得通了。

 

邝露不知润玉跟素锦是怎样的交情,但看她对润玉并无坏心,所言又在理,也就同意兵行险招,按照她的指示带人去搜玄黓的府邸。没想到竟真让她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 

玄黓一走,润玉手中的兵权就又多了几成,与之前的合在一起,占了六界屯兵的大半。也正是因此,屠维最后才缄口,不再逼着润玉驱逐素锦。

 

“那位太巳仙人是你的父亲?”素锦出其不意地问。

 

邝露答是,素锦点点头。

 

那倒是个聪明人,明察秋毫,知进退。生的女儿也不差,容貌清秀,还有几分聪慧果决,是块做天后的料,搁在七政殿打下手,着实暴殄天物了。

 

素锦这么感叹完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邝露追着喊了声“陛下刚刚醒了”,她脚步也没顿,只道一句“醒了就好”。

 

 

 

9.

阿夜正焦急地坐在门口台阶上,一见到素锦,立刻扑了上去,“阿姐,你回来了!可有受伤,他们有没有欺负你?”

 

素锦摸摸他的脑袋,想起那一声又一声的“妖女”,笑道:“谁敢欺负你阿姐!”

 

阿夜盯着她认真地看了一会儿,也笑道:“说的对,谁要是敢欺负我阿姐,我就杀了他。”

 

他把头埋在她颈窝,深吸了一口气,颇为委屈地抱怨:“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,阿姐,你莫要再管他的事儿了,你只顾着他,都不疼我了。阿姐,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,我不想呆在这儿了。”

 

他说完,不见素锦回应,以为自己惹得她不快,慌忙去看她的脸。

 

先前素锦为骗过玄黓,吃了能隐匿鬼气的药丸,那药丸极伤身体,她吞下后一直不大舒服,此刻支撑不住便昏了过去。

 

阿夜抱得太紧都没及时察觉,此刻见她闭上了眼,大惊失色。

 

“阿姐,阿姐你怎么了?”

 

“阿姐,你理理我!”

 

素锦眼前漆黑,神识缥缈,不知怎的回到了那青瓦白壁马头墙的小院儿,母亲坐在床边给她掖被角,讲故事,轻声细语,胜过一切花开雪落。

 

恍惚间,她听到一声“锦儿”,再回过头,却是母亲泪眼朦胧。她伸出手,想抚平她脸上的悲伤,却被她偏头错开。

 

一袭白衣跳入火海,湮灭成灰,徒留她哭喊。

 

母亲,母亲,难道我不能保护你吗?

 

难道我不值得你活下去?

 

火光烧烂了半边天空,把每一片雪白的衣角碎成污脏的齑粉,扬到她的脸上,灼伤她的心魂,却丝毫不曾撼动外面那冰窟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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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方便香蜜和三生两个世界的融合,我混淆了天族和天界的概念,在这篇文里,这两个词是同一个意思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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