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饮

永远热爱

【玉穗】归去来兮(卷二)

(二十三)尘埃

 

“我不知道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 

紫方云宫里锦觅满手鲜血怔愣地看着手上的冰刃,神色恍惚,一个劲儿地往后缩,撞上匆匆赶来的洛霖,整个人狠狠地一哆嗦,带血的冰刃从手中滑落,“哐当”砸在地上。

 

那是好响的一声,连慌乱地拢着荼姚的旭凤都听到了。

 

他僵直着脖子缓缓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望着锦觅,微张开的嘴却颤抖着,什么音都卡在喉咙里,像是哑了一样。

 

锦觅触到他的目光,又瑟缩了一下,无措的双手猛得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衫,本就弓着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往下坠,最后缩成了一个团。

洛霖见女儿崩溃至此,也无心追问什么,随着她蹲下,轻轻拍着她的后背。

良久,许是这若有似无的安慰起了效果,锦觅一把抓住洛霖的手臂“哇”得一声哭了出来,接着冰刃掉落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中回荡,又被旭凤的呼喊打断了。

 

“母神!”

 

荼姚的神识早就混沌不清了,旭凤方才一直在试图给她续灵力,但结果却是石子投海,砸出的波纹转瞬即逝,补不了亏空也更加阻止不了她身形的消散。

怀中的人越来越轻,旭凤绝望地跪在地上,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,模糊的视野中,他看到了太微的身影,忽得直起身,往前挪了一步。

 

“父帝,父帝,你快救救母神,救救母神!”

 

太微是和水神一同来的,一进殿就见锦觅和荼姚正在过最后一招,彼时水神着急地扑过去想护女儿,不曾想却是荼姚败下来,不仅打不过,而且还丢了性命。

 

锦觅用的是洛霖损了半身修为铸成的法器,虽威力无比,可与上神抗衡,但要说重伤荼姚,也绝无可能。

 

太微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血泊中的荼姚,朝旭凤摇了摇头。

 

“父帝!”

旭凤不死心,又喊了一声,眼泪混着绝望。

 

“神魂具散,根本救不了了。”

 

救不了了。

旭凤将手压在腿上,整个人都在颤抖。

此时,他的怀中已空,神魂最后的具象是金粉一样的飘摇光点,他伸手去抓,用力地握住,却是徒劳,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指缝中钻出,然后浮到半空,聚也聚不起来,散得无影无踪。

 

为什么会这样?

 

他的脑袋有些蒙,不听使唤地什么都想不起来,好一会儿,才断断续续地接上,闪过了几个画面。

 

是锦觅。

他听说母神出事了,慌忙跑过来,见到她们动了手。

 

思及此他手撑了一下地,艰难地抬起膝盖,摇摇晃晃站起来。

 

锦觅就在不远处。

 

他顿了一下,等模糊的眼力恢复了一点点清明,刚想往前迈一步,却看到锦觅亦血染衣衫匍匐在地,一如荼姚消逝前的模样。

熟悉的画面叠到了一起,旭凤刚调好的呼吸又乱了,来不及说句话,便一口血涌出,直直地往后倒。

 

 

---

 

 

很久以后,润玉回想起那日之场景,仍觉得唏嘘不已。

 

那天他才下了职,先是收到消息说穗禾去了紫方云宫,紧接着又接到线报天后薨了。

他吓了一大跳,心思飞速地转了好几个弯儿,觉得穗禾不至于冲动到不计后果,此番怕是中了计。

等飞奔过去看到殿内的惨象,循着众人的反应推测了一番他才放下心来。

 

那日紫方云宫的血腥味儿很重,重得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。

 

旭凤那般骄傲似艳阳的一个人哭得肝肠寸断以致晕厥,他看着,心中竟有一丝快意。

 

母亲死在眼前的滋味好受吗?

是不是痛得快疯了?

 

你也有今天!

 

这恶毒的想法不知怎么就蹦了出来,吓得润玉后颈上出了一层冷汗。

说起来旭凤倒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,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,他竟不知自己心里有如此恶念,这般盼着旭凤不好。

 

奇怪的是,他虽被自己惊到了,却没为此感到愧疚。

 

那天的事最后是不了了之。

外界仅知天后暴毙,天帝抓了天后的近身仙侍,又同水神洛霖密谈半日,废了润玉和锦觅的婚约,然后就没有下文了。

 

太微应该是从那几个仙侍身上审出了什么,否则那日锦觅独闯紫方云宫,前脚刚离开的穗禾不可能不被怀疑。

 

“你那日可是发现了什么?”

润玉看着面前的少女随口问道。

 

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,穗禾听了却明显滞了一瞬,抬头看他的眼神认真得有些过分,似要宣布什么严肃的大事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

润玉不解,眼中满是疑惑。

 

穗禾深吸了一口气,斟酌了一下词句,委婉地起头。

“那天在太湖,荼姚想要对你动手,洞庭君其实没必要来的。”

润玉根本没有那么好对付,他的实力荼姚压根儿就不清楚,但簌离却是知道的,因为未免不必要的担心,润玉肯定不会隐瞒这件事。

 

润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,神色凝重了起来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穗禾。

 

“可是她却打伤了我留在那儿的侍卫,一定要出现。”

 

“不是去见我的。她是去找荼姚的。”

润玉缓缓接出了下一句。

 

“是。她是去见荼姚的,而且还把内丹打进荼姚体内。”

 

穗禾说完,就见润玉睁大了眼睛,明澈的眸光中隐隐有惊愕之光。

 

“你还记得之前彦佑意外发现的秘密吗?洞庭君她修习禁术是以仙寿为代价的,彦佑推算她已时日无多,所以才越来越急躁。”

 

如此,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。

 

水系内丹于修习火系术法的人而言是至毒之物,若非时间不等人,簌离大概也不会想到这么个玉石俱焚的法子。

她甚至做得非常隐蔽,整个过程又快又狠,连润玉在旁边都没有发现异常。

 

簌离半生厄运换来了此生最后的幸运,因为她意外打中了荼姚精元之所在,若非如此,荼姚的灵力不会散得那么快,润玉不会在受刑时察觉出异样,她跑去试探的那次荼姚也不会心虚得追着她满屋子得打。

 

当然他们能发现这些异常还有一个最大前提——

 

无论是穗禾还是润玉都领教过荼姚全盛时期的火力,穗禾甚至还接触过琉璃净火,对顶级火系法术的了解并不比荼姚本人少。

在这么个形势下,荼姚想假装不曾受创,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不发功、不动怒。

 

可惜她偏爱虚张声势。

 
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
润玉愣了好一会儿,才吐出这么一句换。他的声音很虚,就像是被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过来的一样。

悲伤的坛子一旦打开,四处便都飘着哀恸。他心里难受,不免忽视了身边穗禾,直到风吹了好几拨,他忽然感觉到手中被进来了什么东西。

 

一枚银簪,光影幢幢间泛着金属的冷光,润玉摩挲了一下,触到了上面錾刻的纹路。他细看,发现的是一排排鳞纹。

原是冰冷的东西,因着被穗禾握了很久而染上了她的体温。润玉收紧手指,将簪子包裹在手心里,感觉自己也暖上了几分,脸上了笑意。

 

“帮我换上好不好?”

 

这便是得寸进尺了。

 

穗禾歪着头笑了一下。

算了,看他可怜兮兮的。

 

她拿过那枚簪子,倾身,手环到他的脑后,抽出那根经年的旧簪,换上有些压手但也更加精致的银,又顺手理了理他耳边的鬓发。

 

她不知道自己温热的鼻息烘到了他的脸上,更加不知道那似挑逗,惹得人心猿意马。

 

润玉在她方要直起腰时抱住了她的身子,一点一点地把脸贴进,试探性地蹭了一下她的唇角才开始亲吻她。

 

穗禾被他毫无预兆的动作吓了一跳,继而红了耳朵,慢慢地,似被什么力量牵引了一般,她开始回应这个由浅及深的吻。

 

仿佛天光乍泄了一般,她的脑中是炫目的白,意识也恍恍惚惚,也不知过了多久,她趴在他的肩头,听到了那温润、夹着点喑哑地声音。

 

“我好喜欢你,我们成亲好不好。你嫁给我,我们永远在一起,好不好?”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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