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玉穗】归去来兮(卷二)
(二十四)落定
旭凤站在璇玑宫前精神有些恍惚。
说起来上一次他来这儿还是润玉为母守孝之时,转眼间,白衣丧服就盖到了他身上。
一切恍如晴天霹雳。
这般想着,那日的情景仿佛又要在眼前重现,旭凤费力地甩了一下头,清空自己的脑子,步履沉重地迈进宫门。
璇玑宫总是这般安静。
他扫视了一周,发现并无穗禾的踪影,怔愣之下才意识到穗禾并不是住在这儿。
一片枯叶在他脚边翻了个跟头擦着地撞进青草丛中,他盯着空白的石子路出了会儿神,才又挪了一下步子准备离开。
“旭凤?”
穗禾挎着一个食盒出现在宫门口,她缓慢地走过来,步子不那么轻快,好像被木质的食盒拖住了一样。
“我,我有点事想问你。”
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,哽了一下,仍把基本的寒暄给丢了。
这干巴巴的话实在突兀,他说完就有些手足无措,站在原地吞口水。
她看了他一眼,神色多了几分复杂,末了还叹了口气。
“到殿里说吧。”
“不,不用,就几句话,我在这里说就可以。”
旭凤不知怎的有些紧张,好在他所思所想都很简单,才不至于语无伦次。
“好,你等一下。”
旭凤看着她一步步走进殿里将手臂挎着的食盒放在桌上,那个俯身的动作似曾相识,一下子触动了他的回忆,让他想起了上回也是在此处,他看到过兄长枕着她的膝头安睡的模样。
蓦得,他的心头涌起了缕缕涩意,在连日来只增不减的痛苦中显得尤其残忍。
在这点酸涩的催化之下,他的眼睛几乎合不上也睁不开,像两扇破旧的木门,想动弹得花大力气。可是他太疲惫了,直到最后也只是睫毛轻轻颤抖。
“你说吧。”
旭凤看着去而复返的穗禾,又滞了一下,点点头。
“我想问你可知道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顿了顿,似是怕她听不懂,又补了一句,“我母神的修为极高,不可能就这么被……”
话到此处,堪堪打住了。
他不想提锦觅,只要一想起她,他就会想起母神满身是血的样子。
穗禾不知道在权衡什么,一直沉默着,旭凤耐心地等着,良久才听得她道:
“你可以去问陛下。”
父帝?
他摇了摇头。
那日紫方云宫,父帝见死不救,眼睁睁看着母神灰飞烟灭,如此薄情,让他每每清醒时,都觉得冰凉刺骨,也从此不愿再见这个爹。
“穗禾,你直接告诉我吧。上回是你告诉我母神是怎么被禁足的,这回也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吧。你好像什么都知道。”
也好像什么都不怕。
就像被抽光了力气,此言一出,他连身子都开始打晃了。
母神的修为极深,堪比火系宗师,锦觅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动得了她。
无论如何,这一点都说不通。
他想要彻查,燎原君却说紫方云宫早就空了,所有的一切都被父帝处理干净了。他不信,疯了一样跑到那里,目光所及果真是半点生气也无。
“你告诉我吧,你肯定知道,对不对?”
“不怕我骗你?”
他愣了一下,似是没想到穗禾会这么问。
就在他转而去思考这个问题时,穗禾又往前一步,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好长一段话。他听着,眼睛缓缓睁大,像被撑开了一样。
“作恶多端者难得善终。一报还一报,大概就是如此。”
穗禾说完,不知想到了什么,也笑了,不过笑容太模糊了,旭凤没有并没有看见。
他一直僵在原地,一动也不动,若非鼻间还有气进出,当真是死物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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荼姚毕竟是德行有失,太微念其已故,未废掉后位,只下旨丧葬从简,牌位就摆在紫方云宫,不得入主先贤殿。
丧葬结束,天界众人便没再见过火神旭凤,听说是在栖梧宫闭门不出,又听说水神长女曾多次探望,也被挡在了外面。
起先众人还很纳闷,后来洛湘府里流言四起,说是当年先花神其实是先天后害死的,水神女听说了又杀了先天后报仇。
再后来天帝生辰,万臣贺寿,火神不知怎的又出现在了宴会上,不过是闯进来的,就站在大殿中央说了一句话。
自此,父子反目,争吵倒是从未有,只是老死不相往来罢了。
传言倒也有可靠的时候。
穗禾听阿彩跟她絮叨完就是这么个感慨,不过锦觅确实是委屈了些,若非前脚她惹恼了荼姚,锦觅后脚就进去了,荼姚可能也不会失智到锦觅大打出手。
又一日,太微召见润玉,父子二人于省经阁中下了一盘棋。
末了,他想起前些日子见到的穗禾,便问润玉打算何时成亲,只是话一开口便被自己向来乖顺的儿子打断了。
“父帝,那日寿宴上旭凤所问之事,儿臣倒是可以回答。”
猝不及防的剑直指喉咙,太微脑中一空,许久不曾听见的小儿的声音似又响起,几番回旋,同大儿的声音交叠在了一起。
“先花神,母神,洞庭君,父帝你这一生,可曾作孽,可曾有愧?”
他未来得及张口,又或者压根儿不愿多言,眼睁睁看着润玉起身,不疾不徐地向外走。守在门外的御殿将军尽职地为他打开门,似是恭候多时。
好一会儿,省经阁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无。
一只布着细纹和斑点的手颤抖着落在棋盘上,只听得“咔哒”一声,两颗棋子落地——
明明就在眼前,却是怎么都捡不回来了。
【卷二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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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期,提前发啦。
前两卷各十二章,卷三应该会少一点,开人间历劫副本,皇叔&小郡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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